2021.05.12 中国矿业报/布衣
有时候,我经常思索一些看似无用实则也无用的问题。
这些问题,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或者说,我走到哪里,这些问题就撵到哪里。每当闲暇时刻,它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采撷了一片,又长出一片。母亲的乳汁是什么味道?我是怎么在母亲的臂弯里入眠的……诸如此类,概因时间逝远,抑或味蕾增厚,已经无从忆起。惟能恍惚记得的,就是母亲唱给我们的儿歌。
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却会唱一首首古老的儿歌。母亲的嗓子有些嘶哑,操着浓厚的方言,在我们耳旁低吟浅唱:“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唱大戏。 接姑娘请女婿,小宝宝也要去。 你过来,我过去,拉一把,扯一臂,喜得俺孩儿笑嘻嘻。”或者,“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啦,叽哩咕噜滚下来。”又或者,“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着,打着小松鼠。 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 数来又数去,一二三四五。”这些好听的歌谣,让我窃以为,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最动听的歌,怎么听都不烦。
除此之外,母亲还经常唱一首内容特别晦涩的歌,“大猫出来,二猫撵,三猫出来白瞪眼。”我问母亲是什么意思。母亲说,她就是听姥姥这么唱的,具体什么意思也不太清楚,反正三猫出来,天就快亮了。后来我翻阅《俗语词典》,才无意中找到答案。“大猫出来,二猫撵,三猫出来白瞪眼。”与夜空星象相关。大猫象征长庚星,二猫象征金星,三猫象征启明星。农村的夜晚,天高星亮。东方的启明星出来了,天也就亮了。而把星星比喻成猫,是乡下人最朴素的表达。
多少人在思索中老去,多少人在观望中迷惑,不计其数或无从计数。“月亮爷,丈丈高,万家灯火静悄悄。秋风凉,月光长,照在娃的笑脸上。月亮爷,本姓张,骑着大马望故乡。月亮爷,明晃晃,他爸在外挣钱忙。月亮爷,亮堂堂,他妈哄娃进梦乡。”这首用陕西方言演唱的民谣,韵律简单直白,直扣心扉。我依稀记得,母亲也曾唱过类似的歌,哄我们入睡。简单地说,《月亮爷》的共鸣有多大,生存的地域就多广。
关于母亲唱给我们的儿歌,应该还有很多,大多已经忘记了。很多儿歌与母亲相伴,与地域共生,与童年共存,既然过去了,便再也找不回了。即使再哼唱,因没了母亲臂弯抑或乳汁,也就少了悠长和回味。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母亲不需要给我们唱儿歌了,改成我们给儿女唱。我的嗓音并不好,而且五音不全,但每首我都用心去唱。二姑娘小的时候,特别喜欢我唱得儿歌,如果哪天没有哼唱,她就不能安心入睡。睡梦里,还冷不丁地抱怨一句:爸爸,你还没有唱儿歌呢。我便侧起身子,一边轻轻拍着女儿,一边睡意惺忪地唱起儿歌。我唱的儿歌简洁明快,不像母亲唱得晦涩难懂。我经常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翻来覆去也就会这么几首,唱得次数多了,有时我刚唱出上句,二姑娘就能接上下句,不再满意这几首耳熟能详的儿歌了。我刚开个头,二姑娘就说:不听这个,换一个。换来换去,结果还没有唱,她就睡着了。
在儿歌声中,母亲越来越老,我们鬓生白发,子女悄然长大。时光在儿歌声中走远,岁月在儿歌声中沉淀,沉甸甸的往事便再也无法拎起。
(作者供职于冀中能源峰峰集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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