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舞的麦子

2021.11.11 中国矿业报   

　　◎  王德亭

　　走在家乡的土地上，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踏实和安全感，久违了的感觉。

　　走时满坡葱绿，回来一地金黄——麦子黄了。有了土地，有了辛勤耕耘的农民，不误农时，不违季节，躬身土地，我们方有了一碗米，有了一身衣，必要心存感激和敬畏，敬天悯人，爱身惜物。

　　在北方的农作物中，玉米夏播秋收，谷子、地瓜、土豆春种秋收，而小麦是跨年的——上年秋天播下种子，今夏迎来收获。与小麦品性相近的还有蔬菜中的大蒜，大蒜不经过冬天的磨砺是不会成熟的。在露天生长的作物中，在北方，似乎只有麦子要历秋、冬、春三季，在夏天开门的时候送给人们一个惊喜。麦子出了苗，地里往往也会有零零落落几棵豆子苗、玉米苗，但是这些“歪把子蜀黍”没几天好活头——一场两场霜下过，豆苗、玉米苗便像被一锅滚开水浇下，再也打不起精神，很快没有它的存在了，独有小麦张扬傲霜的品性，油绿总是尽可能向冬天延伸、延伸。

　　麦子有着自己的喜欢，冬天喜雪，春天喜雨、喜风、喜阳光。经过一个漫长的冬眠和蛰伏后，春风又起，小麦群起响应，精神起来，返青、起身、拔节、孕穗、开花授粉……像手脚利落的农人，一环紧扣一环地干着农活。

　　清明时候的小麦温柔如少女，春风吹着，满坡的麦子像一条宽阔的河，一个波浪掀起一个波浪，她们耳鬓厮磨，晃动柔软的腰肢，舞出动人的舞姿。

　　麦子黄梢儿的时候，杏也黄了，坡里弥漫着甜杏的味道——这是丰收的味道吧！麦子成熟前，身子笨重起来，她不是少女，却恰似少妇，孕育了生命的少妇，耐心等待将自己唤作“母亲”的宁馨儿的降生。小麦仍跳出自己的舞姿，不过这舞姿是有分寸的。清风又起，莲步轻移，麦穗与麦穗的摩擦如喁喁私语，似在交流孕育的温馨和将做母亲的感受。

　　北方的玉米是粗粮，在一定的年代做窝头、摊煎饼，让人们果腹，麦子的用场则要宽泛得多：蒸馒头、蒸卷子、烙饼、擀面条、包水饺、烙火烧、炸油条……我们将麦子叫“细粮”，把麦面做的面食叫“面干粮”。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留驻在常年吃细粮的梦里，直到被唤醒的那一天。

　　麦子在春日铺下一地绿茵，到了熟麦子的时候，大地金光灿烂，就像金子被点亮，照亮了人们的生产生活。农人的眼里满是憧憬，让我想起初中作文中惯用的那个词——丰收在望，的确是丰收在望哎。

　　“万紫千红安排着，只等春雷第一声”，那是春天对百花的呼唤。在我们北方，立夏以后，好像没经过多少过渡，熟麦子的下火天气就来了。人在这骄阳的天气里，总要往树荫里躲，枝叶茂密的树冠搭起凉棚，树叶将火烈炙热的阳光筛成一小片一小片金色的圆点，避热的人们身上斑斑点点如一袭迷彩服，人们在绿荫里享受凉风，唯独小麦对从天泼下的热浪取逆袭的立场，拥抱阳光，将炎热揽入怀里。九蒸九焙，麦穗鼓仁龇牙，以温柔的声音呼唤农人收获。“麦上场，谷进仓，豆子扛了肩膀上。”有了联合收割机，“进场”的工序可以不必了，但道理一仍其旧。

　　刚进六月门儿，我在巴渝暂住，到一个速递公司发快递，业务人员知道我是山东人后，有点得意地说：“40摄氏度，你一下飞机，等于一头钻进了火炉。”其实，这个城市也到了三十三四摄氏度，正是“环球同此凉热”的时候，对他五十步笑百步的得意，我大度地一笑。高温，正是熟麦子的需要，也正中我的私心。在飞机缓缓下降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树成行、田成方的景象，看到了“脱绿”的麦子铺下一地的灿烂，以待人们捡拾，让苍生得饱暖。

　　（作者简介：王德亭，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淄博市临淄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北京文学》《福建文学》《散文百家》等媒体发表作品多篇，结集出版散文集《二月雪》、言论随笔集《投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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