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透视 | 扩大内需是化解“悬顶之刃”的关键

　　——中国五矿集团首席专家左更谈金属矿业产业链价格传导阻滞对经济发展的影响

　　◎  本报记者 刘晓慧

　　今年初以来，全球经济发展的不确定因素频出，世界主要经济体经济发展受阻，预期减弱，加之非洲、南美洲等部分资源产出国家和地区政府更迭，民族资源保护措施呼之欲出，对经济全球化和资源供应产生重大影响。受诸多不利因素影响，国内经济也面临供给冲击、需求收缩、预期减弱、资源保供稳价问题严重等多方压力。经济社会发展承受多重压力，对金属矿产品市场产生了哪些影响？后续会有怎样的发展趋势？近日，《中国矿业报》记者就相关问题采访了中国五矿集团有限公司首席专家左更。

　　记者：金属矿产是国民经济、国民日常生活及国防工业、尖端技术和高科技产业必不可缺少的重要战略物资，甚至被认为是一个国家国力的体现。今年前三季度，国际、国内众多突发事件对我国金属矿业行业的运营产生哪些影响？

　　左更：国家统计局近期公布的数字显示，2022年1-8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总额55254.0亿元，同比下降2.1%，其中，金属矿业行业实现利润3157.6亿元，同比下降近50%，行业总体利润率仅为2.8%。另外，黑色金属冶炼及加工压延业（即传统意义的中国钢铁行业）仅实现利润410.5亿元，同比下降近90%，行业利润率仅为0.7%。钢铁工业是一国工业的基础行业，今年前8个月我国钢铁行业利润严重下滑的现状，充分显示了我国目前面临的工业生产资料价格无法向下游有效传导，产业链整体疏导不畅，行业发展滞涨的严重问题。

　　记者：对金属矿产品类来说，从价格到市场产生了哪些变化？

　　左更：今年初以来，金属矿业各子行业价格传导阻滞迹象明显，尤其是6月份以后，金属矿业中黑色金属冶炼及加工压延业、黑色金属采矿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加工压延业、有色金属采矿业等4个子行业，均呈现出不同程度上的弱行走低态势，整体看，有色金属行业相对强于黑色金属行业，采矿行业优于冶炼加工行业。

　　从钢铁行业来看，今年1-8月累计计算的吨钢利润骤降至2010年以来的最低点。虽然铁矿石价格下降较高，但必须清醒地看到由于美国加息，美元回流美国本土市场严重，人民币贬值明显。综合计算，国内钢厂用于进口铁矿石原料的支出仅下降9%左右，这一水平也低于钢材价格的跌幅。由于下游需求不畅而原料端价格相对高企，我国钢铁企业利润受损严重。

　　基本金属方面，价格普涨直接推高了金属下游材料价格，对下游主要金属消费行业的生产成本造成持续的压力。

　　从以钨、锑为代表的国内优势金属品类看，行业传导压力增大。由于极端地缘事件影响，全球主要钨、锑生产国俄罗斯相关产品出口受阻，助推国内具有资源钨市场延续2021年上涨势头。原料价格的上涨不断向中下游传导。下游的硬质合金市场，在碳化钨粉和钴原料价格上涨及运输、人力和管理成本上升的背景下，国内硬质合金已多次提高产品报价，一定程度上对中国刀具市场形成较大的成本压力。而且，在极端地缘政治事件的影响下，全球锑矿市场供应无法有效供给，导致锑价不断上行。另值得警惕的是，国内优势资源的不断减少，2022年我国锑资源的对外依存度或将较2021年水平有所上升。

　　以锂为代表的能源金属价格持续疯涨。截至三季度末，我国电池级碳酸锂市场价格已经涨至51万元/吨，年内均价为45.7万元/吨，较2021年的年均价格涨幅超过284%。同期，中国进口钴矿（6-8%）均价为25.5美元/磅，较2021年年均价格上涨超过36%；电解钴均价为45.6万元/吨，涨幅超过22%。原料价格疯狂上行，使国内电动汽车厂成本激增，而国外矿山也伺机抬高资源拍卖价格。

　　记者：您认为金属矿业价格传导不畅，会对国内经济发展产生哪些影响？

　　左更：从我国金属矿业整体产业链来看，上游原材料资源端作为价格上涨的源头，行业地位相对稳固，可以通过产量调节供需保证利润空间，且其价格上涨压力极易向中下游传导；中游冶炼、压延加工端由于产能极大，出于市场份额维护和经营压力，只能被动地接受高原料价格，并维持低利润乃至不亏的状态运行；而下游材料应用端则需要把成本上涨的压力和影响及时、有效地传递给消费者，以换取整体链条的“生态通畅”，否则整体产业链价格传导将严重阻滞并形成全行业的滞涨状态。滞涨比滞胀更可怕，如果疏导不力，甚至可能导致行业的全面、全线停顿。

　　从目前情况看，原材料价格上涨向产成品价格传导压力加大。今年，受极端地缘政治冲突及美元加息等多个不确定性因素的影响，国内经济承受较大下行压力。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9月的主要原材料购进价格PMI为51.3%，月环比上涨7个百分点，出厂价格PMI为47.1%，月环比上涨2.6个百分点。出厂价格与主要原材料购进价格的缺口拉大，显示出我国工业生产过程中原材料至产成品链条间的价格传导极为不畅。对中下游制造业来说，原料价格上涨会导致行业利润挤压加剧。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1-9月，全国41个工业大类行业中，16个行业利润总额同比增长，但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下降6.6%，汽车制造业下降7.3%，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业下降58.5%，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下降87.7%。这也反映了工业行业利润向原料端汇集，而价格向下传递不畅的态势。原材料价格上行势必对制造业造成利润侵蚀及行业链条滞涨。同时，从2021年5月至今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与工业生产者指数的走势对比看，价格由工业原料向实际消费者传递的整体链条上传导机制瘀滞严重。

　　记者：您认为导致我国金属矿业行业产业链滞涨问题的背景因素是什么？短期内是否可缓解？长期来看会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有哪些深远影响？

　　左更：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致全球经济“重启”。各国采取量化宽松的财政政策使资本不断向资源端汇集，导致原材料价格暴涨。今年初以来，地缘政治危机以及美元持续加息等因素，更加加速了全球经济发展的不确定性，全球大宗商品供需格局进入深度重构阶段。要清醒认识到，经济发展的种种不确定性因素导致价格传导压力短期难缓解。

　　当前，全球宏观政治经济形势有利于金属商品行情进一步上行。地缘对抗威胁、全球供应链重构风险为原材料价格的大幅波动提供了支撑；另外，美联储阶段性持续加息，各国为稳定本国货币汇率波动而采取的对抗措施，也会导致金属矿产品价格波动加大。从国内经济发展形势看，“稳增长”政策不断加码，众多经济发展的利好政策相继出台，对资源端需求形成有效支撑，也对国内金属原料价格形成稳定支撑。所以，综合来看，在诸多因素影响下，作为疫后全球发展动力引擎的中国经济，其价格传导链条瘀滞问题的纾解还需综合施治。未来，资源竞争将成为大国竞争的关键。我国作为全球矿产资源消费大国，战略性矿产资源的稳供保供成为我国经济能否实现稳定转型发展的关键问题。

　　记者：突发的极端地缘政治事件势必会加速全球矿产资源供需格局重构。未来，全球不确定性因素仍会不断增加。如何保障国内金属矿业平稳可持续发展，您有哪些建议？

　　左更：我国作为全球制造中心，原材料价格上涨将导致我国的输入性通胀压力加大。因此，需求端收缩的反向传导，最终将成为原材料价格的“悬顶之刃”，如果不能有效控制，必将进一步增加我国宏观经济复杂性，压缩我国政策调控空间。持续的“扩有效内需”政策是化解“悬顶之刃”的关键手段。通过积极有效的财政、货币、金融政策，大力刺激、保证实际有效需求的增长，积极纾解原料价格向下游传导而不是反向郁结。同时要从2021-2022年我国碳酸锂价格的暴涨背后看到产能盲目短视扩张诱发的一系列问题，加快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严控无效低效产能，提升原料资源有效供给，化解价格阻滞滞涨。

　　值得强调的是，我国作为全球矿产资源加工、消费第一大国，需要借全球资源供需重构之机，重点部署我国经济发展所需的矿产资源的重点保障区、保障带，打造国家战略性矿产资源保供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