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峡平湖出三峡

　　◎  文贤猛

　　长江三峡曾引起多少人的种种向往、揣测、怀念和牵挂，有多少人一拨一拨地奔赴三峡，寻梦“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的三峡，领略曾经“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大江，探访曾经纤痕粼粼、渔歌唱晚的巴人后裔……“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也许诗人崔颢的诗最能表达心情。

　　曾经，无数诗人从三峡走过，留下了万千壮美的诗词。李白的《下江陵》：“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诗人描写了自己在朝霞满天的清晨辞别时愉悦的心情，在长江上看见白帝城彩云缭绕，如在云间，景色绚丽。还有毛泽东的《水调歌头·游泳》：“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诗词描绘了祖国江山雄伟瑰丽的图景，万里江天，一“动”一“静”，相映成趣，在情景交融中抒发诗人畅游长江的豪情逸兴。我们在吟诵这些诗篇中长大，我们的美感意识、关于美的诸多遐思在吟诵这些诗篇中生成，而心灵中对这条大江这方三峡更是割舍不去。

　　1997年11月8日下午3时30分，随着最后一车石料倾入江中，三峡工程实现大江截流……“从此，“高峡出平湖”实现了，三峡美景依旧，那汪清水，冬春之时素湍绿潭，回清倒影。

　　关注那汪水，关注那汪湖，对自然的敬畏、对水的敬畏、对未来的敬畏，是对三峡最好的贡献，也是很多人最为刻骨铭心的行动。目前，长江上游大部分地区退耕还林，退坡还草的措施已实行数年。沿江所有的城市建起了一大批大中型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处理厂。还有曾经厂矿林立的库区城市，为了这汪水这汪湖，他们舒缓经济发展的速度，助力高峡平湖保持清澈和亮度。

　　如今，神女峰依旧萦绕着缥缈云烟宛若绰约多姿的少女，那些神秘浪漫的神话传说映照在一汪清清的湖里，映照着无数人清清的梦。让人欣喜的是，江水上涨之后，除了在三峡之中形成比西湖大40倍的江湖外，在流经长江的支流中因为江水的反哺，在小三峡之外形成了小小三峡——神农溪、汉丰湖、天仙湖，这些碧波荡漾的美丽江湖。已经成为长江三峡中的“翡翠水道”。

　　注目连绵的群山和茫茫的平湖，一条又一条长江的支流跨越时空，奔流不息，汇入高峡平湖。每一条支流都是每一担水的合计，都是忙着去三峡赶集。那汪水盈盈上涨，让我们的情感变得柔软，因水而心如明镜，在湖的潋滟波光里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仿佛看到了平静祥和的那个自己。

　　我们在三峡平湖看水、听水，我们听到了来自乡村的滴答声。那是竹叶下的滴答声，那是柳叶下的滴答声，那是乡村屋檐下的滴答声，那是斗笠蓑衣下的滴答声，那是父老乡亲血管的滴答声，那是三峡的滴答声，汇成这样一汪浩淼大湖，不简单是水滴的汇集、浪花的汇集、鸥影的汇集，水之下，是三峡古村古城的魂魄，是三峡人岁月的重量。站在湖边，船舷比车高，古城在水下。拍着船舷，鸟儿在滨江路上的树林和船的桅杆中翻飞。在湖边洗手，远眺高峡平湖的阔爽，顿生水涨城高的豪迈。三峡人，就是拥有这般的自在和从容。

　　三峡江湖，是水的汇集，是大美的汇集，是人心的汇集。倾听水的呢喃，这里是我们停泊的港湾，也是我们启程的码头。回首过去，当三峡儿女告别故土再造家园，走进了大江两岸高坡上繁荣美丽的新家园，但我们筑起一道大坝驯服长江，在回眸百万三峡移民扶老携幼外迁他乡开创新的生活，我们怎能不为三峡人开拓、闯关、探索的激情与智慧叫好。

　　站在茫茫平湖边，我们为传统的三峡精神感动，那是开拓的三峡人与自然、与命运、与意志的抗争。他们面对天下雄的夔门，面对急流险滩的生死考验，没有封闭与保守，而是举着篙、扛着帆去冲出夔门天地宽，在鸥影、阳光的指引下，让长江变成自家屋前的大路，一直走到今天。

　　蓝天白云在天上，碧水清波在江面，江南江北依山而建的城镇村落，环拥这湖水，运动场一般守望着这一汪碧水。这汪碧水也如大客厅，迎候着南来北往的客人。

　　“白龙滩不算滩，提起桡子使劲扳，千万不要打晃眼，努力闯过这一关。扳倒起，使劲扳，要把龙角来扳弯，一声号子我一身汗，一声号子我一身胆。龙虎滩不算滩，我们力量大如天，要将猛虎牙扳掉，要把龙角来扳弯……”

　　川江号子依然在江波上响起，那是三峡无数的清漂船在清理着三峡的江面。从他们的号子中听出的是欢乐，听不到惊天动地惊心动魄。风平了，浪静了，人少了，川江号子少了昔日的悲壮和苍凉，少了昔日翻江倒海的生命激荡，听出的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乐和幸福，就是一种心底的歌唱。

　　三峡江湖，山连着山，山连着水，水盛着水。

　　三峡江湖，山是青山，水是清水，土是黄土，地是沃地。

　　三峡江湖，那里的热闹叫轻舟已过万重山，那里的哀婉叫清明时节雨纷纷，那里的豁达叫唯见长江天际流，那里的忠勇叫宁割吾头不割城，那里的欢歌叫太阳出来喜洋洋，那里的奉献叫告别故土再造家园，那里的力量叫不尽长江滚滚来……

　　望着平湖上往来轻松如履平地的大船小船，望着湖周伸手可及的神奇美妙的峡景，望着湖岸座座新城新村，耳边回响起“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句话。

　　作者简介：文贤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万州区作家协会主席。出版作品有《山梁上的琴声》《远方》《三峡报告》《阴阳乡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