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让矿业风光不再 ----从经济社会发展对矿产资源的需求谈矿业形象重塑(中)

2020.09.24 矿业界/赵腊平   

矿业作为我国国民经济的基础性产业,曾经为共和国的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立下过汗马功劳。经过近七十年来的发展,我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矿产生产国、消费国与贸易大国,矿业在世界上举足轻重。也正是因为有了可靠的资源保障,我国用几十年的时间快速完成了其他国家几百年的发展任务,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局面,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为强国之梦奠定了比较坚实的物质基础。

但也要看到,为了获得经济的快速发展,我国在一段时间不得不选择了粗放式、压缩式的发展方式,特别是一些矿山企业片面追求经济利益,急功近利,导致发达国家一两百年出现的问题,在我国30多年来的快速发展中集中爆发,造成了“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的严峻形势,造成了比较恶劣的社会影响,影响了矿业形象。

具体地说,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采矿扰动、破坏环境案例屡见报端

  一些地方片面追求经济效益,监管无力,一些矿山无序开采,滥采乱挖,私自盗采,缺乏必要的环境保护措施,致使矿山废弃物侵蚀土地,影响水环境,甚至对大气造成污染。而地下开采矿山不注意充填,造成地面沉降或坍塌,甚至引发各种地质灾害。

例如,新华社旗下的《经济参考报》8月4日刊发的一篇长篇报道,题为《青海“隐形首富”:祁连山非法采煤获利百亿至今未停》。

报道说----

在历经两轮中央环保督察和青海省叫停木里煤田矿区内一切开采行为、开展生态环境整治的背景下,一家名为青海省兴青工贸工程集团有限公司的私营企业,在祁连山南麓腹地的木里煤田聚乎更矿区打着修复治理的名义进行掠夺式采挖,14年来涉嫌无证非法采煤2600多万吨,获利超百亿元,兴青公司董事长马少伟号称青海“隐形首富”。 

……

在露天开采现场,采挖形成了一条自东南向西北方向蜿蜒5公里,形成一条宽约1公里、深达300米到500米的沟壑,开挖剥离出的地下冻土、岩石、煤矸石,在矿坑附近堆起四五十米高的渣山,掩埋了大片草地。兴青公司的野蛮施工,不仅破坏原有的自然生态系统,而且使优质焦煤、可燃冰等不可再生资源遭受毁灭性破坏。

  媒体报道来看,其躲过监管的主要手段无非有二:一是以修复的名义开采。“白天修复整理弃渣,夜间照旧采掘、出煤”,这样即使是在整治风声最紧的时期,兴青公司采煤也超过了100万吨;二是和监管“躲猫猫”。据兴青公司内部人士透露,经常是白天迎接检查、夜间组织开采,或者上级领导、执法人员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恢复生产。即使是中央环保督察组下沉督察,兴青公司也只停了3天,而在督察组离开的第二天即又恢复了开采。

我国废弃矿山生态修复也存在历史欠账多、问题积累多、现实矛盾多,且面临“旧账”未还、又欠“新账”的问题。据遥感调查监测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底,全国矿山开采占用损毁土地约5400多万亩,其中,历史遗留矿山占用约3400多万亩。

例如,《工人日报》9月23日报道说,横跨广东省韶关市曲江区与翁源县的大宝山矿新山片区,历经三十余年无序采矿后,留下地质破坏、水土流失等生态破坏恶果。其中,尾矿渣以及选矿废水给下游清远、佛山、广州等地数千万人的饮水安全带来隐患。土壤、水系受到污染,当地农民不得不“求远水以解近渴”,还有下游百姓饮水安全遭受威胁,当地农民种植业受损等等,生态破坏的危害令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经过长达8年艰难修复,花费高达10多亿元治理费用,昔日满目疮痍的大地伤疤正在逐渐“愈合”。然而,周边酸水坑的水量仍在不停增长,成为周围生态的威胁,而消除更多衍生危害还需继续不断投入。而这仅是矿山污染区、工业固废污染区给周边环境造成共性危害之一例。

(二)矿业被炒作为一本万利的暴利行业

前些年某热播的电视连续剧里有一句经典台词“家里有矿啊?”成为“不差钱”的代名词。大众也普遍认为,矿业开发是暴利行业。有座矿山,就好比有了台印钞机,可以实现一夜暴富的神话。

2017年10月8日,《经济观察报》刊发的一篇报道称-----

统计局的数字见证了这个行业在过去一年写下的“神话”。2017年1-6月份,中国采矿业实现利润总额2435.9亿元,同比增长13.4倍。如果将时间再往前推一个月:2017年1-5月份,采矿业实现利润总额2033.1亿元,同比增长则达到了更加惊人的79.4倍。

按照统计局的划分标准,采矿业包括:煤炭开采和洗选业、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黑色金属矿采选业、有色金属矿采选业、非金属矿采选业、开采辅助活动以及其他采矿业。

13.4倍的整体利润增长率当中,煤炭和黑色金属成为最耀眼的存在——在此期间,煤炭开采和洗选业利润总额同比增长19.7倍,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则实现了96.4%的同比增长……

这篇报道迅速被新华网等众多的网站转发。

而熟悉矿业的人士知道,矿业行业其实是一个高风险行业,体现在投资周期很长,资金需求度高,融资渠道狭窄,技术需求密集,劳动力密集,价格周期性波动,强监管,高度危险等特征。即便“家里有矿”,但真正赚到钱的屈指可数,大多数矿业企业的业绩并不乐观。

有行家随意选取了44家已上市的矿业公司近三年(2015年、2016年、2017年)的经营数据,并通过数据对比分析矿业公司近三年来的经营业绩,结果发现:大多数矿山企业的利润率在0.5%-6%之间,有的企业利润率为-34%,严重亏损。就选取的数据分析,矿业行业的平均利润率也只有5.4%。而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7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主营业务收入利润率为6.46%。从平均利润率来判断,矿业行业平均利润率甚至略低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工业企业的利润率。

(三) 矿难事故成为人们心头的阴霾

矿业人为国家和地方的经济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但无须讳言,一旦发生矿难,就会成为是萦绕在人们脑海中难以抹去的阴霾。

2015年12月25日7时56分,山东省平邑县保太镇境内万庄石膏矿区发生采空区坍塌,该区域内平邑县玉荣商贸有限公司玉荣石膏矿井下作业的29名矿工被困。截至2016年2月6日,有15人获救升井,1人死亡,13人失踪,直接经济损失4133.9万元。

在看几则最近的报道。陕西铜川市官方9月8日通报,4月25日上午8时许,陕西铜川市照金煤矿202工作面发生透水溃沙事故,当时正值交接班,井下有67人,其中56人安全升井,11名被困井下的矿工全部遇难,

官方披露,这次事故是作业面瞬间大量透水、涌沙涌石填满了工作面及回顺、运顺巷道造成的。在清理过程中,还先后出现透水溃沙等险情。

据中国网综合各省市安全监察局、应急管理厅等数据统计显示,2020年8月份全国煤矿企业共发生事故10起,死亡18人,涉及到的事故主体企业包括一些大的矿业公司在内。

(四)涉矿腐败案件一度频繁发生

事实上,近年来,各级纪检机关查处的矿业领域的腐败案件屡见报端,矿业领域成为腐败的高发区、重灾区,引起舆论和社会的广泛关注。

以内蒙为例。据报道,作为全国煤炭大省,内蒙古近年来涉煤腐败大案小案频发。2月28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发出纪检监察建议后,内蒙古自治区对煤炭领域腐败问题大起底,做出了开展倒查20年,从7个方面严查煤炭领域违规违法问题的决定。

据自治区纪委监委发布的消息显示,自2月28日内蒙古以来,短短1个多月,接受调查的政府官员和企业高管已有9人。其中,已退休7年之久的内蒙古霍林河煤业集团原总法律顾问李永先被调查;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政协副主席、曾经担任过锡林郭勒盟煤炭局局长的张志军涉嫌严重职务违法犯罪,正在接受监察调查。

(五)关闭矿山繁华散去光荣不再

有关废弃矿山云南个旧,当时媒体有这样一段描述:这曾是一个有着2000年开采历史的“锡都”。在这个不大不小的依托锡矿开采的矿城 ,人们安土重迁,以锡为生。一度,这座边陲小城人口密度堪比上海——12平方公里的城区里,聚集了十余万的产业工人和近40万的常住人口。

  但是,随着上世纪90年代矿藏的逐渐耗尽, 数百家选矿厂逐一关闭,上万名工人下岗,但和其他人去楼空的资源城市不同,这座矿城的矿工大多选择了留在故土,艰难度日。

  2008年,个旧终于进入中国首批宣布的69座资源枯竭型城市名单之列----

  关闭后的个旧处处可见衰败景象:群山满目疮痍,裸露着被铁铲、炸药与挖掘机刨开的斑驳伤口;闲置的机器锈迹斑斑;小镇上为矿工而建的电影院早已关闭,红砖墙上爬满了白色的碱斑……

  这是我国资源型枯竭城市停止采矿后的一个缩影----

《证券日报》报道,国家“一五”期间斥巨资在阜新建造的“亚洲第一大露天煤矿”,曾经也让这个城市为国家的发展贡献了巨量的煤炭资源。但是,2002年随着露天煤矿海州矿的破产,导致约12.9万工人相继下岗,城市25%的人口处于最低生活保障线下。

鹤岗是位于黑龙江东北部,隔黑龙江与俄罗斯相望的小城市,随着煤炭资源的减少及非煤产业发展的之后,鹤岗市已经成为资源枯竭型城市。作为曾经的资源型城市,有90%的人都在煤矿或者围绕煤炭相关的运输物流工作。曾经在鹤岗煤矿工作了7年的李磊几年前接受采访时说:“由于煤矿不景气工资大幅减少,自己带的徒弟实在耗不住了,已经辞职去外地找新的工作。做物流的朋友也因为煤炭行情不行大半年没活干,100多台车全部闲着。”

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单一产业结构、单一城市功能让鹤岗步履艰难,想走出困境就必须转型,但是转型也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在鹤岗市2018年度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也表明城市转型发展所面临的地方煤矿整治整合、部分企业效益下滑、市区财税收入减缓、地方政府性债务化解等一系列困难,转型的路走的极其艰难。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一首《凉州词》让玉门这个位于河西走廊西部,古丝绸之路上通往西域门户的重镇,以边城荒凉的历史记忆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末。随着新中国第一口油井的开凿,玉门市的兴衰也和石油资源紧密连接在一起。

解放前10年,玉门累计原油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95%,经过近50年的开采,在本世纪初,玉门的石油资源逐渐濒临枯竭。随着石油产量降到历史最低点,依油田建市的玉门市政府和油田基地相继搬离,9万居民弃城外迁,老城随处可见的空置楼房数不胜数。

新城的建设并不能拯救没有石油的玉门,2017年统计公报显示,当年地区生产总值的增速已由前一年的6.6%猛然降至-0.5%,与此一同下降的还有公共财政预算收入,降幅竟然高达29%。

从东北边陲小城到西北要塞小城的衰败还让人觉得有些遥远,那地处发达华东区域,以“千年瓷都”闻名的景德镇同样无法打破资源枯竭型城市魔咒。随着高岭土资源的枯竭,陶瓷制造业也开始衰败,这让依靠单一产业的就业陷入困境,从2014年开始景德镇城镇新增就业人数逐年下降,到2017年新增的就业人数已经比2014年大幅降低近27%。

凡此种种,经一些媒体放大、渲染,矿业形象一落千丈,不少人甚至谈矿色变,矿业风光不再。

本文作者系高级记者,中国矿业报社副社长、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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